舉步維艱

從博彩業到零售業,這座城市開始感受到世界兩大經濟體間的鬥爭所造成的影響;然而,只要人民幣不出現下滑,本地經濟預料將繼續保持彈性。 

文:黎祖賢 


過去一年,中美貿易戰持續,澳門經濟開始承受壓力,依賴内地豪客的賭枱業務遭受的打擊尤爲突出。儘管沒有跡象顯示世界兩大經濟體將解決爭端,但評論人士對澳門經濟復蘇仍持樂觀態度——然而,一旦人民幣匯率出現下滑,貿易戰的影響或會進一步加深。 

最新的政府數據顯示,繼連續10個季度增長後,本地經濟第一季度萎縮了3.2%。統計暨普查局在一份聲明中指出,博彩服務和旅遊服務出口數字下跌,以及固定資產投資大幅下滑是造成經濟萎縮的部分原因。 

最近,經濟財政司司長梁維特在出席活動時解釋,港珠澳大橋工程等多個公私項目完工,代表着固定資產方面的投資大幅回落,是第一季度經濟數據下調的主要原因。他認爲,迄今爲止,貿易戰對本地經濟並未造成顯著影響。 

雖然過去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內,澳門向美國的出口數額驚人,但實際上僅佔本地出口總量的百分之一左右。澳門是一個小型的開放經濟體,容易受到外圍經濟波動的影響。博彩業是本地經濟的主要經濟支柱,已經感受到明顯的下行壓力。 

澳門博彩業於2014年至2016年間,因經濟放緩及反貪活動,承受高壓。自2016年7月反彈至今,行業總收入錄得首次月度跌幅。澳門博彩監察協調局(DICJ)公佈的數據顯示,2019年首五個月的澳門博彩業總收入同比下降1.6%。 

中場增長 

博彩運營商新濠博亞娛樂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兼主席何猷龍認爲,博彩業的跌幅尚在預料之中,儘管“中美貿易摩擦對內地及亞洲經濟有很大影響”。他在最近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儘管較難與去年比較,但估計全年賭收仍可能錄得增長。 

實德環球有限公司副主席馬浩文評論:“今年上半年的中場表現較市場預期好,但是貿易戰拖累了貴賓廳業績。”作爲十六浦酒店及娛樂場度假村的營運商,他認爲來自内地的高消費和高端旅客數字將下跌,本地的家庭旅客和中產旅客人數卻持續增長。 

 “由於貿易戰帶來的不確定性,我們在決定今年夏季房價時,不會過於激進,”他補充,“例如,5月至6月間的房價僅同比增加2-3%左右。”  

DICJ數據顯示2019年首三個月的貴賓廳博彩收入總計為澳門幣372億元,是自2017年4月至6月以來的最差季度表現。第一季度數據同比下降13.4%,與上一季度比較,則增長11.4%。相比之下,2019年第一季度的中場博彩收入同比上升19.4%,至澳門幣299億元。 

貴賓廳困境 

娛樂博彩業中介人協會理事林繼光稱,因貿易戰引致內地經濟放緩,今年的貴賓廳業務將出現負增長。雖然中國第一季度的國內生產總值增幅超過預期的6.4%,但最近的數據顯示,跨境經濟可能面臨逆風;例如,5月的工業產出僅較上年同期增長五個百分點,為2002年以來的最低水平。 

“内地旅客的消費能力和意願已經減弱,”林繼光表示。據稱,以娛樂場内地豪客為目標的本地中介人大多延長客戶的信貸期限。 

 “若出現更多小型中介人企業退出市場的情況,我認爲是正常的,”他補充道。根據博監局的最新數據,2019年初澳門有100家持牌中介,較2018年初的109家少,延續了之前5年的萎縮。 

財經新聞機構彭博社近日報導,作爲澳門中介人行業的領頭羊,太陽城集團過去數月的投注額下降了兩成,預計今年上半年將繼續萎縮高達15%。 

投資銀行摩根士丹利在最近公佈的一份報告中表示,受貿易戰影響,內地旅客消費疲弱,連同其他因素,2019年的澳門賭收增幅為-1%至1%,僅貴賓廳業務將大幅萎縮14%。 

下行壓力 

除博彩行業外,澳門的其他行業同樣遭到貿易戰波及。2019年第一季度本地零售額較去年下降1.95%,至澳門幣203.8億元,是自2016年7月至9月以來的首次季度跌幅,主要是由於鐘錶及珠寶的零售業績僅為澳門幣42.5億元,下跌了三個百分點,服裝方面的銷售額減少12.9%,至25.3億澳門元。 

澳門經濟學會編撰發表最新的澳門經濟景氣指數,4月指數僅為5.7分,是過去一年來的最低點,預計7月將繼續下降至5.1分。 

該機構在一份新聞公佈中指出,“入境旅客數量雖然明顯增加,飲食業受惠,但並沒有惠及零售業”。官方數據顯示,今年首五個月的入境旅客數字超過1,718萬人次,同比增加二十一個百分點。 

“受外圍政治經濟氣候不明朗影響,澳門本地整體需求卻持續轉弱,”該協會表示,“未來數月或有可能面臨一定壓力。” 

人民幣疲軟 

澳門政治經濟研究協會理事長唐繼宗亦強調,雖然今年的訪澳旅客數字繼續增加,但旅客人均消費減少,凸顯了旅客消費能力減弱的事實。 

政府最新數據顯示,今年第一季度旅客人均消費同比下降14.9%,至澳門幣1,634元,是近三年來的最低水平;其中,內地旅客的人均消費下跌17.2%,至澳門幣1,849元,同樣是2016年第二季度以來的最低水平。 

唐繼宗警告道,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疲軟,貿易戰的持續可能會進一步抑制內地旅客的消費能力。作爲澳門貨幣的澳門元, 通過港元間接與美元掛鉤。 

他表示:“人民幣疲軟將促使更多居民到境外消費,導致中小企業的營商環境惡化;同時,中小企業本身已經深陷經濟下行和高昂經營成本的困境。” 

美國總統特朗普針對中國價值2,000億美元的貨品,提高關稅至25%,導致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於5月下挫2.5%,是近10個月以來的最大跌幅。市場分析人士相信,當與世界最大經濟體間的貿易爭端持續不斷時,北京可能允許將人民幣貶值至此之前認為不可接受的水平——即7元人民幣兌1美元的水平。 

謹慎樂觀 

儘管下行因素不斷,唐繼宗認為澳門整體經濟基本面保持正面,負增長或將持續至第二季度,甚至第二季度之後。 

“今年下半年,這取決於博彩收入是否出現反彈;如若沒有任何改善,全年經濟可能會略有萎縮。”他補充道。 

本身是銀行家的澳門議員葉兆佳對本地經濟前景“持謹慎樂觀態度”,“考慮到澳門的經濟結構,較容易受到波動的影響……儘管今年的旅客數字繼續保持正向增長……旅客在食宿及購物方面的基本支出可能保持不變。所以,應該問題不大”。 


前景不明 

隨著中美貿易戰持續,本地賭牌更替的過程顯然已陷入停滯不前的境地。行政長官崔世安曾提到“2018年中期”是解決城中六家博彩特許營運商及轉批給特許營運商命運的適當時機。期限已經過去,時間表或細節卻仍未公佈。 

澳門特區政府最終於3月決定將美高梅中國控股有限公司和澳博控股有限公司的特許牌照延長兩年,至2022年,與其他四家博彩運營商的牌照同步到期。經濟財政司司長梁維特回應媒體查詢時表示,當局會繼續工作,並聽取社會各界的意見。 

人們大多認爲,即將於12月完成第二個五年任期的崔世安將把與賭牌有關事宜交給其繼任人決定。 

作爲下屆長官的大熱人選,前立法會主席賀一誠6月宣布參加競選時拒絕透露與此有關的細節,僅表示這對行業的“健康發展”至關重要。 

金沙中國有限公司、永利澳門有限公司和美高梅中國控股有限公司是城中的三家美資娛樂場營運商。有傳言稱,中美間的貿易緊張局勢或會在賭牌續約過程中發揮作用。 

與此同時,總部位於香港的風險諮詢公司Steve Vickers and Associates Ltd.去年發表報告稱,這些娛樂場可能會受到貿易戰影響,“這些公司現在處於地緣政治的斷層線上,他們在澳門的賭牌可因此受到影響。” 

香港《南華早報》的總編輯顧問王向偉上月在一篇專欄文章中寫道,美資娛樂場牌照可能在其中發揮作用。 

“如果兩國間的貿易緊張局勢繼續惡化,與國家的全局考慮相比,企業對當地未來的貢獻顯得蒼白無力。”王向偉說。 

然而,券商B of A Securities最近發表的報告稱,澳門六大博企的營運牌照不獲續約風險仍然很低,因為他們是博彩行業的主要僱主。該機構預計,澳門政府明年就賭牌開展公開招標,並於2021年公佈結果。 

澳門大學綜合度假村及旅遊管理學系藍志雄教授認為,難以預測貿易戰對本地博彩牌照的影響。 

但他補充說:“從本地角度來看,預計博彩運營商都可獲得續簽,因為他們在過去十年為澳門作出了很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