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舉辦的“MBtv/FRC 論壇”聚焦澳門博彩法修改諮詢文件。專家指出，文件留下了多項懸而未決的問題：從博彩稅率和衛星娛樂場到政府派駐承批公司的代表，再到立法過程和公開競投的時間表。可以肯定的是：在全新的背景下，行業將迎來更嚴格的監管。
文：黎祖賢
距離2022年6月本地六個博彩業務專營牌照期限屆滿之日只剩下不到一年時間，政府終於就修改《博彩法》進行公眾諮詢，闡明了行業的未來。9月公佈的諮詢文本確實回答了部分問題，例如表明將繼續收緊對娛樂場和利益攸關方的監管，同時亦引發了更多的質疑。
在由Macau Business雜誌和官樂怡基金會合辦的最新一期“MBtv/FRC 辯論”網絡研討會上，行業分析師、學者和律師組成的專家小組提出以上意見。今期名為“Game ON: The Gaming Law and the Future of the Industry（繼續游戲：博彩法與行業未來”的研討會於10月21日在網上舉行，聚焦於10月29日結束的45天公開諮詢活動。
澳門律師事務所MdME Lawyers合夥人布路平（Rui Pinto Proença）出席了是次研討會。他將諮詢文件提出的九項重點條款分類為三個不同領域，包括預料中且無爭議條款，如非博彩投資承諾、本地就業保障和社會責任；或將帶來“深刻變化”或“隱藏惡魔”的條款，如承批公司分配紅利前需獲得許可、向承批公司派駐政府代表、增加本地董事持股比例等；以及在新博彩法下的承批公司數量和合同期限等核心條款。
“除了利益衝突外，誰會願意與那些無需肩負股東責任的人士共享董事會？還有責任歸屬的問題，誰將承擔責任及這名人士有權作出何種程度的決策。” 布路平(Rui Pinto Proença) 律師解釋道。
某些提議，例如政府代表等，引起了社會和市場的關注，導致博企股價出現波動。“是次修法的諮詢文本沒有説明政府代表的職責和權力，”布路平指出。如果政府代表只是扮演“觀察員”角色，例如參加董事會會議、向監管機構匯報及其他事項，那麽這一改變則“問題不大”。布路平透露，他和MdME律師事務所的工作夥伴歐路飛合作撰寫了兩篇論文，探討博彩法修訂草案。
他認爲，如果政府代表擁有股東董事的權力，可以參與董事會投票並有權否決決策，這將衍生許多負面後果。“除了利益衝突外，誰會願意與那些無需肩負股東責任的人士共享董事會？還有責任歸屬的問題，誰將承擔責任及這名人士有權作出何種程度的決策。”布律師解釋到。
逐步加大監管力度
關於博彩運營商分配股息須事先徵得政府批准一事，布路平表示，當局此舉的目的或許是希望藉此確保承批公司將資金投放到推動經濟多元化發展及為本地社區提供支持。“所有這些目標都是合規的，且能夠透過其他對股東利益影響較低的舉措實現，”他說，“如果可以選擇取消諮詢文件中的某一項提議的話，我選擇刪去這一項。”
在另一位專家組成員蕭錦雄看來，當局有必要就部分擬議的修訂作出澄清，以“緩解公衆擔憂”。這位澳門理工學院博彩旅遊教學及研究中心副教授同時指出，擬修訂的條款符合特區政府近年為收緊博彩行業監管所實行的政策和措施，尤其是洗錢和網絡安全領域。
例如，今年提出的《博彩監察協調局的組織及運作》新章程將分配到每家娛樂場的監察員人數從0.8人增加至1.5人，蕭教授舉例說明。
稅務問題
博彩行業分析師、前博企高管李達勝(Alidad Tash)認爲，是次修法的諮詢文件未有明確會否修改當前的博彩稅率。鑑於政府加強對中介人業務的管控，加上其他宏觀經濟因素，這可能是必不可少的。政府在文件中建議，中介人接受非法存款將被判處最高五年徒刑，且承批公司須對場所内博彩中介人的活動承擔更多責任。博彩中介人吸引玩家到娛樂場耍樂並向玩家提供信用擔保。
“我無法相信政府會將博彩稅維持在34+5%或39%的水平。我認為，他們很可能計劃在未來數年內逐步增加兩至五個百分點，又或將繼續彌補這一不足……因為博彩中介人基本上將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出市場。” 博彩業顧問李達勝 (Alidad Tash) 表示。
2013年，貴賓廳的博彩業務收入或主要由博彩中介人產生的收入佔澳門博彩業總收入的七成左右；至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之前的2019年，這一比例下跌至四成左右。這位2NT8k有限公司董事總經理在今期“MBtv/FRC 論壇”研討會中解釋， “博彩中介人業務或將在未來5到10年維持過去的一半，即約佔博彩總收入的兩成，這是我聽到的最樂觀看法。”
澳門政府庫房高度依賴博彩稅收入，約佔政府總收入的七成至八成。過去兩年，博彩行業受疫情打擊，收入暴跌，迫使澳門政府必須調配財政儲備，才得以實現預算平衡。目前，澳門博彩總收入的直接稅稅率為35%，但出於公益、社會和文化事務等目的，娛樂場還需繳納其他徵稅，故娛樂場博彩的總稅率為 39%。
“我無法相信政府會將博彩稅維持在34+5%或39%的水平。我認為，他們很可能計劃在未來數年內逐步增加兩至五個百分點，又或將繼續彌補這一不足……因為博彩中介人基本上將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出市場。”李達勝坦言，“稅務問題必須解決。”
理工學院蕭錦雄教授強調，澳門政府現時的年度支出為澳門幣1,000億元，其他非博彩的收入來源共200-250億元，這意味著博彩稅收必須達到750-800億元才能保持預算平衡。
蕭錦雄教授指出，當局有必要就部分擬議的修訂作出澄清，以“緩解公眾擔憂”。
從蕭教授提出的數據看來，如果總博彩稅率保持39%不變，則澳門每年的博彩收入至少要達到2,000億元才取得平衡。據博彩監管機構透露，在疫情爆發前的2019年，澳門博彩總收入為2924.6億元，一年後暴跌至僅604.4億元。 2021年首九個月，博彩收入回升至僅677.9億元。
“博彩稅令我們沉醉，”另一位專家小組成員José I. Duarte指出。這位本地經濟學家兼《Macau Business》雜志高級分析師認爲：“如果我們要打擊博彩中介人和貴賓廳業務，並推行某些監管……當然，稅務收入方面將衍生某些後果，我們必須學會依靠更少的稅收生活。”
“不安”的關係
這位經濟學家補充說，是次修法的諮詢文件中提出的建議似乎暗示澳門“與博彩行業之間令人略感擔憂的關係”。“就如同一名非常富有的叔叔，沒有人愛他，但所有人都愛他的錢，”Duarte先生說，“博彩業因數個弊病備受指責，但與此同時，它是賦予我們解決這些弊病的根源。”
“在清楚地了解能夠擺脫困境的方法之前，它或將盡可能令一切蒙上模糊的面紗。”經濟學家José I. Duarte說。
此外，2NT8董事總經理李達勝指出，該份諮詢文件未有具體說明衛星娛樂場的未來處理方式，即本地六家博彩運營商旗下由第三方運營和推廣的場館。博監局透露，城中41家娛樂場中約有20 家是衛星娛樂場。
“數量實在太多……應該大幅削減，”他認為，“我並非認爲所有衛星娛樂場都應該退出，只是那些小傢伙——它們與澳門所求的完全相反。”
MdME律師事務所布路平將衛星娛樂場視為“複雜的歷史問題”。他認爲，當中的部分衛星娛樂場確實為社會做出了貢獻，“諮詢文件不止一次提到了‘質量勝於數量’的原則——我們一直認為它指的是承批公司的數量，但也可以是城中的娛樂場數量。”
中美緊張關係
是次“MBtv/FRC論壇”還討論了地緣政治，即中美緊張局勢對本地博彩業未來的影響，因為現時六家博彩企業中的三家，即金沙中國有限公司、美高梅中國控股和永利澳門有限公司，均由美國資本支持。有觀察人士警告說，世界兩大經濟體之間的關係不斷惡化，美資運營商的牌照或岌岌可危。
“澳門政府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市場巨變破壞行業穩定，”Duarte先生回應道，“我預料，中資運營商將高舉民族主義的旗號，對外資企業施加壓力，迫使他們離場，但只有身處令人不安的時期，才能看到當前局勢的逆轉。”
他表示，隨著拜登取代特朗普成為美國總統，澳門美資運營商失去牌照的可能性“顯著降低”，因為美國政府對中國的敵意減少了。
“然而，一旦南海出現變故……如果爭議加劇，中國完全由意向動用手中的每一種武器及最後一發子彈。”他警告說，“這取決於緊張局勢的嚴重程度，若然情況確實惡化，不幸的是只會是美資企業，至少其中一家將遭受損失。”
若現時的其中一家博彩企業失去牌照，政府可能會“強迫或鼓勵”其他承批公司以“合理價格”購入退出市場的運營商的股份，以確保穩定。
含糊的策略
參加是次研討會的專家學者們還分享了與承批期限相關的見解。政府在是次修法的諮詢文件中暗示有可能將期限縮短。研討會上有人強調，10年的牌照期限可能足以讓承批公司賺錢，並讓當局得以加强對行業發展的控制；持反面意見的人士則強調更長的承批期限對運營商承諾投資的重要性。
距現行博彩牌照失效僅餘下約七個月時間，博彩法的修正案卻尚未敲定。“MBtv/FRC 論壇”專家小組的部份分析人士認為，當局仍有可能在匆忙中完成這一過程；但仍有聲音相信，現時的牌照有效期將被延長，以為新一輪公開競投作好準備。“現在可能已為時已晚，急於求成是不明智的，” Duarte先生說。
在談到當前疫情大流行造成的經濟動盪是政府不願倉促啟動新公開競投程序的主要原因時，Duarte先生認爲：“贏面較大的那方，即政府，將受益於這些模糊的策略，儘管它會因其他人施加的壓力作出澄清。在清楚地了解能夠擺脫困境的方法之前，它或將盡可能令一切蒙上模糊的面紗。”
